普力金剛上師於去年(八十四年)應慕欽講堂邀請,前往擔任其「善知識時間」一講座之主講,此一系列「佛教掌故話雪峰」即為講座中的一個單元。因雪峰大師乃是我「穢跡金剛宗」之始祖,學法弟子於祖師事蹟、掌故實不可不有所認識,故於此先將此一系列掌故整理刊行,願使我等弟子於緬仰祖師行誼外,猶能效法前人,奮起精進向道之心。
融攝臨濟曹洞
大演宗風
「福建出祖師,浙江出活佛。」這句話在佛教中流傳已久,『傳燈錄』所載一千七百多個祖師故事中,有一千二百多人在福建,其中屬於雪峰法嗣者就有一千人之多。由此可以看出雪峰大師在中國佛教中的地位之高與影響力之大。
福建向來是中國南方的文化重鎮,以佛教而言,禪宗在此佔了大多數。禪宗有所謂「一花開五葉」的說法,意指禪宗自六祖慧能以下開出了臨濟宗、偽仰宗、曹洞宗、雲門宗、法眼宗等五支禪宗法脈。除了曹洞宗位於南禪發源地─廣東以外,其餘四葉都是源出於福建,而雪峰大師的法脈就佔了其中兩葉。這兩葉分別是由雪峰傳雲門文偃而成的雲門宗,以及雲門傳玄沙師備、再傳羅漢桂琛、再傳清涼文益所成的法眼宗。禪宗有幾句話分別形容各宗的宗風,其中說曹洞宗是「頂天立地」、說臨濟宗是「橫遍十方」,而能夠融攝禪宗早期這兩家宗風的,就是雪峰。
多聞雪峰 亂世證道
雪峰大師法名義存,雪峰為其號,真覺則是僖宗皇帝所頒之諡號,佛教中常稱以「雪峰」、「雪峰(義)存」、「義存真覺大師」等,義存之名反而較少單獨使用。
根據「祖堂集」卷七、「宋高僧傳」卷十二等禪宗史料的記載,雪峰於唐穆宗長慶二年(公元822年)出生於福建泉州南安縣,俗姓曾;示寂於後梁開平二年(公元908年),世壽八十七,法臘五十九。此一時期正當唐末政治社會混亂,其中更有武宗滅佛之「會昌法難」,中國的佛教處境維艱,而雪峰獨能於此時廣宣佛法、大演宗風,因緣固不可不稱為殊勝,大師本身的成就與道力也必定有超乎尋常之處。
雪峰大師出生於佛教家庭,家人原本就常和一般僧眾往來,在十二歲時師事泉州莆田玉潤寺的慶玄律師,於十七歲時正式剃度,出家為僧。未幾便遭逢佛教的教難│「會昌法難」│唐武宗會昌五年(公元845年),其時大師為廿四歲。「雪峰志‧卷三‧禪宗真覺大師」中有:「是年,有旨沙汰僧徒,師以儒服,謁福州芙蓉寺弘照,訓禪師見而器之。」可知大師為了避禍而改穿儒服,仍繼續參學。後更不斷遊歷,「宋高僧傳」有此語:「北遊吳楚梁宋燕秦,受具足戒於幽州寶剎寺,訖巡名山,扣諸禪宗。」禪宗裡有句話說:「多聞是雪峰。」雪峰十七歲出家,歷會昌法難之後,參學於各大名山,參訪當時禪宗各個善知識,禪宗的歷代祖師很少有在學問上能超過雪峰的。此一時期的參學也為雪峰日後的弘法事業建立了深厚的基礎。
以禪宗而言,雪峰得法於青原│石頭派下的德山宣鑒,為六祖慧能以下第六代。根據「雪峰志」卷三所述:「師年四十,參德山師,問(中略)云道什麼?師此時豁然,如桶底脫相似。」言下大悟,是為見道,但悟了沒有修還是不行。
悟道即見道
由教下研究經典的眼光來看,禪宗所說的悟道即是見道,見什麼道呢?見「緣起性空」之道、了解「不生不滅」的道理。見道以後就絕不會退轉,要是還會退轉,就不是真正的見道。在小乘來說,初果羅漢就已見道,初果羅漢要成為阿羅漢,只要經歷七次轉世,就能夠成功。一般人轉世七次,早不知轉到何處去了,哪裡還有什麼把握?敢說能不退轉?但初果羅漢見道得不退故,每一世都能繼續修行,相續不斷,因此經七世修行,即得成就阿羅漢果。若依大乘說法,則初地方能見道,所見為我、法二空之道,更較小乘唯見我空為高。因初果見道僅斷見惑,思惑未斷,初地見道則見、思俱斷,故二者之見道,名稱相同而境界不同。
以大乘的觀點來說,悟道或是見道後更要修行。舉法相唯識學為例,唯識行者共分五位:資糧位、加行位、通達位、修習位、究竟位。其中通達位又叫做見道位,修習位又叫做修道位,這裡清清楚楚指出:見道之後還須修道,才能達到最終圓滿的究竟位。根據大乘經典所載,即令八地菩薩、四果羅漢,還是要修道。四果羅漢不是已經到了無學位,何須再修呢?其修法不是一般人印象中的修行,乃是不修而修!一般人不外是早上念個普門品,下午念個彌陀經,定課以外的時間,仍舊在世間法裡頭打滾,與常人無異。但是到了八地、四果的境界,是毫不退轉,每一剎那都在修、自然而然,念念相續,不動地修、不修而修,待人接物無不在道中;與你說話時,他仍在用功、仍在觀照當中,清清楚楚、明明瞭瞭,一點兒都不含糊,這個才真叫修行、真叫用功,四果羅漢是這樣,八地菩薩也是這樣,入平等流,念念平等,都是在用功辦道中,因為我們佛教裡只有常精進菩薩,而沒有常休息菩薩!
雪峰之名 其來有自
雪峰在德山宣鑒處得法之後,又經歷數年行腳,回到了當時的閩國,也就是如今的福建。
過去在大陸常常可以看見些四處雲遊的行腳僧,禪宗裡有句話說:「趙州八十猶行腳!」趙州和尚也是個有名的祖師,他在八十歲的年紀還在行腳,為什麼呢?因為常住生活安定,不易悟道,所以要在行腳時從環境各方面的變遷去體會無常,並且去參訪各地的善知識,才較容易悟道。
根據《宋高僧傳》的記載
,懿宗咸通六年,秋七月,雪峰登上了福建閩侯縣(今林森縣)白沙鄉的象骨山,在此地加行用功,並改象骨山為雪峰,以之為其號,此即為『雪峰』之名的由來。
何謂四加行
提到加行,一般人往往聯想起西藏密宗的「四加行」,這是就藏密修行的事項上說;就理上說,加行意為「
入於正位之準備,加一段力而修行也。」前述唯識五位中之加行位,是指暖地、頂地、忍地、世第一地四種,四者為修行用功的過程。雪峰在此地加行,直到五十七歲、僖宗乾符五年,才開始宏揚教法。從此「閩州四十餘年,法席之盛,卓冠天下,常不下一千五百眾。」(見《佛祖歷代通載》卷二十五。)一般弟子與信眾不算,光《傳燈錄》所載入室法嗣即有五十五人之多,如:玄沙師備、鼓山聖晏、雲門文偃、福州彗稜、福州玄通、保福從展、福州長生山皎然……等,皆為一方宗祖。甚至有雪峰座下一夜間開悟四十八個祖師的傳說,這種記錄在禪宗史上幾乎可說是空前絕後的了。
以上所說的雪峰大師在禪宗裡的事蹟,都是在史料中有所記載的,但是雪峰在密宗裡的成就與地位,知道的恐怕就很有限了。
密宗血脈圖 不見義存之名
雪峰剛到象骨山時,山上並無人煙,他也不結茅廬而居,就找了一棵大樹的樹洞,住在裡頭用功。那麼他用的是什麼功夫呢?就是我們的『穢跡金剛法』。
在中國密宗傳承的血脈圖中,惠果阿闍梨有許多「義」字輩的弟子,大部分出於「青龍寺」,胎藏部之血脈有:義滿、義愍、義操、義照、義證、義明、義真(義愍再傳弟子)等人;金剛部之血脈有:義一、義政、義愍、義照、義明、義滿、義操及義操再傳之義圓、義舟、義真等人。其中並未有義存之名,因為血脈圖所記者為金、胎二部大法之傳承,其餘得獨部法或未得二部完整儀軌者,並未列入;且此份血脈圖為日人所保存,其所重視者不過空海所得之二部大法,餘者概以「雜密」稱之,而唐密經「會昌法難」後,文獻大量佚失,更造成考證上的困難。以時間的關係上推斷,雪峰應是惠果的再傳弟子,與青龍寺義字輩諸人或有關連。若就「義存」二字字面意義來看,或者有密法蕭條之後,青龍寺義字輩諸師之法脈斷絕,僅存一人之義。
穢跡金剛法
『穢跡金剛法』乃是以『穢跡金剛』為修法本尊的密教法門。大正藏密教部有北天竺三藏沙門無能勝所譯的『穢跡金剛說神通大滿陀羅尼法術靈要門經』及三藏沙門阿質達霰譯的『穢跡金剛法禁百變法門經』(no.1228、1229)。此尊為釋迦牟尼佛「於跋提河邊娑羅雙樹間臨入涅槃,有螺髻梵王將諸天女,共相娛樂,不來覲省。時諸大眾驅小咒仙往彼令取,纔嗅穢氣,鎖禁中圍。復策金剛持咒而去,乃至七日無人取得。爾時根本智佛,常樂寂光,乃以後得智大遍知神力,隨左心化出不壞金剛。即自騰身,至梵王所,指其穢物,變為大地。二部咒仙各還神通力,梵王發心,來至佛所︱(下略)」。
由其本事可知『穢跡金剛』是為釋迦佛化身,為佛之三輪身:自性法身、正法輪身、教令輪身當中的教令輪身。其形象為三頭八臂,頂上化佛,燄光吽吽,現忿怒相,具大威力。唐朝密宗盛行時,修持此法的人不在少數,尤其「唐太宗朝人多持誦,感應非一」,但修此法極為艱難,行者雖多,得成就者卻少。
天佑二年 放光成就
雪峰從四十四歲、穆宗咸通六年上山,一直在樹洞中用功到五十七歲、僖宗乾符五年,於穢跡金剛法得到初步相應的成就,對自己的功夫有了把握之後,才正式開始展開其弘法利生的事業。但他並不以此為足,仍然繼續修持此法,用功不輟,一直到八十四歲、昭宗天佑二年(公元905年),在一個夜裡得到上品成就︱也就是所謂的放光成就。
密宗之成就麤分可分成三品:上品為放光成就、中品為煙、下品為煖。
日本東密有個桐山靖雄,當初他既未研究經典,也不講經說法或著作佛學專書,原本在高野山上一點地位也沒有。但他非常用功,用功到護摩時不用點火,把檀木放在護摩爐中,一用起功來,檀木自己就冒煙,燃燒起來。這樣的程度在東密來講,已經是中品成就了。但若以唐密的觀點來看則不然,下品成就是煖相成就,用功 用到很熱,甚至熱到冒煙燃燒的程度,仍只算是下品,而非中品。中品成就之煙,並非燃燒冒煙之煙,而是指香氣,比如說用功時並未點檀香,但一誦咒,就自然飄出一股檀香,讓所有的人都能聞到。至於上品成就是放光成就 ,但放光並不是像一般人練氣功、打坐,自己說得成就、有神通、會放光。真正的放光要如日示眾,遍照一切,讓所有的人都能看到,才算是真正的放光。這種光是什麼光呢?是智慧光,因為只有智慧才能破除無明的蓋障,解脫煩惱的黑暗,讓人得到光明。
而密宗這三品成就每一品中又可再細分為三,就像淨土宗的九品蓮花一樣,共為九品,分別就其光、煙、煖
的程度作高下之判。以上品成就而言,上上品成就是在白日放光,並讓所有的人都能看到,其光需勝過日光,才能如此;上中品之放光則在黎明或黃昏,日光不那麼熾盛時;上下品成就則是在夜裡放光,其時日光已隱沒
。此外上可以放光能見之範圍遠近,作為判別之標準,越遠者品級越高,反之則低。但這種放光屬於有相的放光,另有無相之放光,則非凡夫所能揣度。
經典上常記載,佛說法時眉心放光、白毫放光等,一般學者總認為放光之語,純屬境界語,只是形容佛的智慧,並非真實。但在佛教行者(尤其是密宗行者)看來,放光不僅是智慧流露,而且也是真實境界。只是具有正知正見的學佛者乃至成就者,決不會捨正法而專用放光等神通引人注目。
轉大法輪度有情 人間佛教為先驅
雪峰放光時,象骨山方圓百里,數十萬人為之驚異,紛紛上山一探究竟。待得知是大師在樹洞中成道,無不歡喜讚嘆,皈依於雪峰。像這樣的放光才算得上真正的上品成就。
傳統佛教為方便推廣,總以淨土法門為主,是以有「家家阿彌陀,戶戶觀世音」的說法,因為傳統中國政治社會結構中,掌握權勢與地位的多為年長者,為得到他們的認同與信仰,不得不因應這些人的根器,所謂「為令入佛智、先以欲勾牽。」以他們最關心的生死問題作為入道因緣,讓他們學習佛法。但也因此給人一種錯誤印象:學佛就是學死,學佛就要求往生,讓許多人望而卻步。現在的佛教界大家都在提倡「人間佛教」、「人生佛教」,就是為了要打破這種成見,讓大家重新認識到佛法有其圓融、活潑的一面,有其積極而生活化的意義,即六祖所說:「佛法在世間,不離世間覺;離世求菩提,猶如覓兔角。」
這一點雪峰早在唐朝就已經做到了!中國的宗教界一向有種奇特的習俗︱近廟欺神,住在寺廟附近的人,或許因為距離太近,失去了一般信仰所需的神祕感,反而還不如遠道來朝拜的信徒虔誠;但這情形卻未在雪峰發生,閩侯縣雪峰附近幾十鄉人都皈依在其座下。象骨山附近的居民幾乎全是他的弟子,平時耕作維生,農閒則跟隨他學習佛法,整個象骨山周圍就是個佛教化的人間淨土,正是太虛大師「人間佛教」的先驅。
傳禪不傳密 有其因緣
雪峰在此是以禪法傳教,他既然是禪密雙修,為何卻僅只宏揚禪宗而不傳密宗?要知中國密宗在唐玄宗時,「開元三大士」︱善無畏三藏、金剛智三藏、不空三藏來華後,盛極一時,金剛智與善無畏之弟子一行皆為大唐國師,不空更為玄宗、肅宗、代宗三代帝師,集朝廷百官之歸信於一身,不僅使京師洛陽的士人接受了正統密宗,並將密宗傳播到全國各地。玄宗並在受不空灌頂之後,於宮廷中設置壇城,稱為內道場。一時國朝內外,密宗之風大盛。武宗滅佛之舉固然是以佛教寺產過多,動搖國家經濟為考量,佛教(尤其是密宗)的「勢力」過大,恐怕也是原因之一。「會昌法難」發生,密宗首當其衝,首先被毀的就是宮中的內道場,之後事態擴大,終於在武宗會昌五年詔令毀盡天下佛寺,強迫僧尼還俗。由於密宗最重視儀軌,修行時有許多的法器,如:金剛鈴、金剛杵、彎刀等,一旦毀佛,壇場、儀軌盡失,無法再公然弘傳;反而禪宗要掃除一切意義,叫人放下一切,但用此心,觀照默察,不具形式的修行方式,得以在毀佛之後繼續發展。「會昌法難」時佛教各宗都大受打擊,唯獨對禪宗卻影響不大。而中國密宗在此事件之後,表面上已經完全斷絕失傳,但實際上是以「一印一明」修獨部法的方式依附在禪宗叢林中。當此之時,雪峰衡量局勢,認為不是密法興盛的時機,因此普遍以禪法傳教利生,密法則僅傳於少數入室弟子,外人多半不知。
雪峰修密之反證 外人不知 誤為道教
近代有學者在研究雪峰時指出,雪峰為了將西來的佛教與中土的文化融合,其佛教理論中摻入了許多道教的思惟。在知識層面來說,雪峰的禪機頗有魏晉玄學清談的味道;在接引一般庶民時,則接受了一些神仙、道術
、長生法、符咒等道教因素,這些都是見於佛教史的記載的。以後者來說,正好是雪峰修「穢跡金剛法」的證明。在明末清初的為霖道霈禪師所刻的「穢跡金剛」法本中,錄有許多的符印,因此有人就質疑這是偽經,認為是道教所偽造的。事實上以密宗教理而言,凡是文字圖像都屬四曼(四種曼荼羅─大曼荼羅、法曼荼羅、三昧耶曼荼羅、羯摩曼荼羅)中的法曼荼羅,符咒也是出於文字形像,自屬於法曼荼羅,乃是由大日如來法身流露出的智慧,不同於一般不明其意義的道教符籙。
過去、現在流通的禪門日誦課本,都收錄有此「穢跡金剛咒」;清末的楊仁山居士曾說:「治病卻魔,祈福修真,與大悲、尊勝、準提、穢跡金剛,隨宜奉持。」再看光緒八年春二月,成都文殊院募資刊板,金陵刻經處所刻印的「穢跡金剛」法本中有「真覺禪師所傳神咒與今經咒同,但梵音賒切,字語少異。」由此可知不僅雪峰修持、傳授此法,禪宗裡持誦此咒者,也不在少數,其真偽問題應是再無疑義!
大名徹天子耳際
雪峰錫真覺大師
那麼當時雪峰的道場有多興盛呢?《佛祖歷代通載》裡說有一千五百人,事實上雪峰的門下弟子多達三千,還不包括四鄉的信眾。大師的道場是雪峰崇聖寺,每天早晚的課誦因人數過多,必須分成三個大殿來舉行,這種盛況實是罕見。《宋高僧傳》:「天下之釋子,不計華夏,趨之若召。」天下的僧人聽見了雪峰的大名,紛紛自各地趕到福建,來親近雪峰。影響所及,許多地方乃至中央的官員,也都歡喜來向雪峰請益,皈依於雪峰
。僖宗皇帝聽到了雪峰的事蹟後,更頒給雪峰『真覺大師』的名號,還賜了一領紫金袈裟,雪峰「受之如不受,衣之如不衣」,後世遂多稱雪峰為真覺大師。
從佛教史的眼光來看,稱雪峰為福建閩南一帶佛教(尤其禪宗)的始祖實不為過。以雪峰法嗣之興盛、法子之多,弟子遍及福建乃至中原,無論在佛教裡、政治社會各方面的勢力,都有著極崇高的地位。其門下四十八子或法嗣五十五人中,多的是全國性的大師級人物,就福州一地而言,著名的福州十大寺幾乎都是雪峰門下所傳,就是廣欽老和尚的祖寺泉州承天寺的始祖,福州長慶院慧稜禪師也是出於雪峰之下,因此今天到慕欽講堂來說雪峰的掌故,是有著特殊的因緣和意義的,因為雪峰不但是廣欽老和尚的祖師,也是各位的祖師!
一花開五葉 雲法出雪峰
當時在福建足以與雪峰抗衡的,就是福建福欽縣臨濟宗的祖師︱黃檗大師。黃檗大師在禪宗裡屬於六祖所傳的另一體系,是由南嶽懷讓、馬祖道一所傳下來的。黃檗大師得法於創立叢林制度、百丈清規的百丈懷海禪師
,在他底下開出了臨濟宗;百丈的另一個法子偽山靈佑底下則開出了偽仰宗。前面提到的趙州和尚也是出於馬祖底下南泉普願的法嗣。
青原--石頭一系除了上述出於雪峰的雲門、法眼二宗外,尚有石頭傳藥山、藥山傳雲儼、雲儼傳洞山良价再傳曹山本寂所出的曹洞宗。此五宗即是南宗禪所謂「一花開五葉」中的五葉。
湧泉人不識
雪峰遇故知
七十六年我回到福建去,在我出家的福州湧泉寺已經找不到舊識,反而在祖寺,也就是雪峰崇聖禪寺的當家是我的戒兄弟,幾十年沒見面,他還認得我,我告訴他,當年受戒時,那個年紀最小的就是我!
這次去拜雪峰有兩個原因。一者,我九歲在湧泉寺出家,湧泉寺可說是我的祖寺。而湧泉寺的開山始祖正是雪峰大師座下的大弟子︱鼓山聖晏國師。況且在密法的傳承上,雪峰大師正是「穢跡金剛宗」的初祖,這個關係更是密切。(註:「穢跡金剛宗」並非於佛教十宗或大乘八宗外另有一宗,而是於密宗當中的一支,因以穢跡金剛為本尊,為與其他密宗支派區分,故稱為「穢跡金剛宗」。)
外禪內密
本門傳承
「穢跡金剛宗」由雪峰傳下來,除了直接受法於雪峰的幾位祖師,如玄沙師備、雲門文偃、鼓山聖晏等師以外,歷代單傳,幾乎每一世只傳一人,擇徒時非常嚴格地觀察弟子的根器,輕易不傳。由於寄身於禪宗叢林裡面,個人祕密用功,外人皆不知曉。因此本門中雖然出過幾位大成就者,但外人只知其為禪門宗師,而不知其實是為禪密雙修的成就者。法眼宗的傳承其實就是「穢跡金剛宗」的一支。如宋朝提倡禪淨雙修,謂「有禪有淨土,萬修萬人去」的永明延壽禪師,本身既是「法眼宗」的祖師,也是本門的祖師。再如明末的鼓山元賢大師,他在禪宗的體系屬於曹洞宗,實際上也修「穢跡金剛法」;他的弟子為霖道霈禪師,不但繼承他的禪法,同時也受了密法,並且將「穢跡金剛法」的法本整理刻印。
清末中興雪峰的達本老和尚,也是本門祖師。雪峰大師留有遺言,謂松樹掃地,石頭開花之日,便是祖師再來之時。達本老和尚到雪峰之時,正應驗了祖師再來的徵兆,因此大家都認為他就是雪峰再來。達本老和尚是個大成就者,他走的時候,鼓山的鐘自動響起,待眾人趕到大殿時,他已經先一步走了,而且有所示現︱於趺坐中垂下一足,乃是乘願再來之義。達本的密法得之於了堂,之後又傳給了盛慧老和尚。大家看虛雲老和尚的傳記,虛老在離開鼓山時,就是將住持之位傳給了盛慧老和尚。盛慧老和尚不僅由虛雲手中接過兩次住持位,也接過圓瑛老法師兩次,一共任過鼓山當家四次。
盛老法師傳法
告知本門來歷
我自己是在十一歲那年,跟當時任湧泉寺副住持的盛老法師學了「穢跡金剛法」,上述法脈體系,也是歷代祖師師徒密付,口耳相傳,由盛老法師告訴於我。
因此雪峰不但是我鼓山祖寺的祖師,更是我密法傳承的始祖。
若由鼓山元賢這一線索察上去,本支「穢跡金剛宗」自「法眼宗」不傳之後,傳入了「曹洞宗」。據我的了解,近代幾任鼓山住持,除古月老和尚、虛雲老和尚外,幾乎都有相同的情況:本身原屬於「臨濟宗」,接了曹洞的法之後,才出任住持,其中必有原因。可能即是接曹洞的法後,得受「穢跡金剛法」,才任住持位。
頂禮雪峰塔墓
獲得始祖加持
這次我到崇聖寺去拜雪峰,他的墓塔位於方丈室的院內。崇聖寺是個大寺院,歷代祖師都是供奉在方丈室旁的祖堂,但雪峰無論在禪宗,密宗都是大祖師,更是崇聖寺的開山始祖,因此特別供在方丈室中。
當時天正下著雨,地上是濕漉漉的一片泥濘。我也不管別人替我撐著傘,上前就拜了下去。雪峰跟旁人或許是毫無關係,但是到了第一代祖師塔前,我豈能不拜?
我在心裡面向祖師報告:
「雪峰大師!我到台灣把你一代只傳一人的密法,開方便門,公開傳授出去,這麼做你同不同意?如果你認為我做的沒有錯,就請你示現一下,加被弟子。」這一拜下去,果然有股好大的加持力。那時候還下著雨,天氣很冷,可是我這一拜下去,就有一陣很溫暖的風吹過來,很熱很舒服,力量很大。
雪峰大師是在公元九百零八年圓寂,距今已有一千多年之久,居然還有這麼大的加持力,真是不可思議!
日拜五千常精進
枯木庵中老修行
拜完了雪峰的塔以後,接著我去拜雪峰大師的枯木庵
,枯木庵就是雪峰在此地加行時所住的樹洞,後人把它加蓋整理起來,稱之為枯木庵,當中還有雪峰大師的像。那棵樹很大,幾個大人還合抱不起來,雖然已經枯掉了,但是還很堅固。可以想像當年雪峰大師住在裡頭用功,不避風雨的情況。
我到的時候,庵裡有兩個老修行在禮佛,我問他們:「一天拜多少拜?」「拜五千拜!」
「我現在耽擱你們的時間…」「沒關係,我一會兒就拜完了!」
一般人不要說五千拜,就是五百拜也很難拜得完,今天你到了慕欽講堂來,當家師跟你說拜佛很好,拜佛一拜,罪滅河沙,我們來拜個五百拜;拜完起來,腰痠背痛,連膝蓋都磨破皮,下次你就不敢來了。由此可見,雪峰一直到現在還是很有道風,常住相當地精進。
雪峰道風精進
攝受閩南一帶
影響所及,整個福建各大寺院道場的道風也都還能保持得很好。像泉州承天禪寺也是雪峰傳出來的,現在的住持圓覺法師也是我的好朋友,他出身於雪峰,住鼓山禪堂多年,小時候就非常精進,每天都很用功。我回去福建時,聽說他從文革時就住持興化縣圃田廣化寺,最近道宣法師告訴我,承天寺慕其道心,現在已經請他去擔任住持,承天寺也是能左右閩南道風的大叢林,這次請圓覺法師出任住持,就是為了借助他在雪峰、鼓山的經驗,來提振承天寺與閩南一帶的道風。
雪峰的道風為何如此興盛呢?這與他所發的道心及行持有關。雪峰未悟時,幾乎踏遍了大半個中國,到處參學,尋師問道;悟了之後,還到象骨山雪峰上加行用功;成就以後更大轉法輪,興顯禪宗;無論在哪個階段來看,雪峰「上成佛道,下化有情」的切願與精進都是絲毫不懈的!
巖頭全豁
善友良伴
當雪峰作禪和子時,有幾個好朋友,也就是所謂的同修、同參。頭一個是巖頭全豁、第二個是船子和尚,三個人一起行腳去參學。當時他們參學不像現在人留學,先存了一筆錢,然後出國去遊學,而是念動即行,隨念而止,有地方掛單時還好,不然就得餐風露宿。
有一天,一行三人到土地廟裡過夜,船子和尚倒頭就睡,雪峰猶自盤起腿子來用功。巖頭與雪峰同詣德山,先已開悟,為雪峰的師兄。巖頭看雪峰還在用功,就問他為何不睡,雪峰答以一事未明「黑漆漆外尚有何物?」我們一般人一閉起眼睛用功,不管是參禪、念佛也好,還是持誦真言也好,眼前總是黑漆漆一片,用功就是要打破這黑漆漆的障蔽,透出智慧光明,也就是所謂「明心見性」。
巖頭就說:「汝道一句!」要為雪峰印證。當時雪峰在德山座下得了一句話,正在將悟為悟之際,讓師兄一點,當下即悟,告訴師兄「黑漆漆的桶子已拆穿」,從此以後,雪峰的境界更高出於師兄,道的更徹底。
由此可知雪峰的成就除得力於其根器出眾外,更因他念茲在茲的精進,念念不斷地用功。
無論在博學多聞、智慧無礙、教學方式上雪峰都獲得後世極大的肯定,六祖以下若是沒有雪峰與馬祖、百丈,禪宗就無法大演宗風、發揚光大。現在(?)全中國和尚有八十多萬人,出於雪峰門下者居多,另一支則是出於臨濟宗。
忠懿王傾誠襄助
雪峰存象骨創院
而雪峰當時地位之高,除了獲得僖宗賜真覺大師之號與紫金袈裟外,佛教史上著名的閩國忠懿王王審知也是大師的知交,大師在雪峰創院得忠義王之助力不小。《雪峰志》卷三有王審知「初捨錢二十萬、創橫屋二間,次捨錢三十萬、創造法堂廊廡方丈等宇」、「執權霸位,響師道化」;《宋高僧傳》卷十二「閩王王氏,誓眾養民之外,雅隆其道」、「增宇設像、鑄鐘」、「充其眾」等記載都是閩王支持雪峰佛教事業的證據。而閩王對雪峰的信仰也見於《雪峰志》卷三「問莫不大備師」,顯然它對雪峰的支持已超過一般政治性的目的。後來閩王還以雪峰的大弟子︱鼓山聖晏為國師(這就是後人稱鼓山聖晏為聖晏國師的由),如此更凸顯出雪峰地位之尊崇!
閩王尊聖晏國師
鼓山開千年道業
聖晏國師到鼓山之後,鼓山湧泉寺非常地興盛,是為千年來南方禪宗的一大重鎮。近代鼓山出了兩個全國性的大師,一個是虛雲老和尚,一個是圓瑛老法師。
接續禪脈虛雲老
楞嚴獨步圓公高
虛雲老和尚是禪宗的大宗師,但他也講楞嚴等經典,於教理也有相當的研究。當時中國禪宗有一個半的善知識,虛老算是一個,另一禪宗大師來果老和尚只算得半個。中國禪宗傳到後來,實際上僅存臨濟、曹洞二宗,虛雲老和尚乃以一人之力,重建五家宗風,使「一花開五葉」的法脈重續於斷絕之後,一時禪宗彷彿回復唐末宋初的黃金時代,可惜後人中無法承繼。
圓公老人是我的老師,他在世時的地位有如是中國的「僧王」,專弘楞嚴,有「楞嚴獨步」之譽,前後一百年,首屈一指。老人到上海成立「楞嚴專宗學院」,當時我才十六歲,從鼓山到上海去,在學院裡讀書,是裡頭年紀最小的學生。那幾年裡我親近過許多各宗的善知識,對我有相當大的幫助。
大小兩個石球
調伏惡質佃農
雪峰大師在崇聖寺附近有數十萬弟子,閩王賜了許多地給他,弟子們也有獻田為寺產的,雪峰就把地租給鄉民們去佃耕,再向他們收租。但雪峰並不把地租給自己的弟子,而是租給陌生人,藉此與他們結緣,從而度化他們。雪峰放租的情形也很特別,他只管把地租給人耕作,也不規定租金多少、多久收一次租金,但是佃戶都很發心地自動繳交租金,完全不用在派人去收租、催租。
其中有一個佃戶自以為有便宜可佔,三年都未曾交租金,雪峰就親自到他家去。
到了門口,佃戶既不願意講理,也不願意交租金,雪峰跟他說他有兩個弟子不答應。佃戶見雪峰孤身一人,沒有隨侍弟子,只到雪峰虛言恫嚇,不予理會,於是有兩個石球,一大一小,往佃戶所蓋的數十間茅屋上一滾,盡數倒塌。那佃戶因此心生恐懼,皈依於雪峰大師,從此再也不敢不交租。因此終大師在世之日,雪峰從無欠租的紛爭。那兩個大石球現在還在雪峰。
教令輪身善方便
難度能度顯圓融
這是以「教令輪身」調伏難度之眾生。在密宗的教義裡有所謂的「三輪身」,其中本地之佛體為自性輪身,現菩薩身為正法輪身,現明王忿怒之相為教令輪身。自性輪身為佛於內自證聖智境界、無相而無不相、如如不動的法身,為欲度化有情眾生,必須現正法輪身的菩薩相,這是對能接受佛法利益的易度眾生,現慈悲相,轉大法輪。
但若遇到無明蓋覆、三毒深種且秉性剛強、不易調伏的眾生 ,跟他說佛教的真理行不通時,只好現出忿怒相以威力調伏他。但這是在各種方法試過無效後,迫於無奈才使用的下策,絕對不能只仗著威勢用降伏法去調伏眾生心,否則不但別人易生反感,自己也會瞋忿心熾盛而生煩惱。
度生不可離智慧
捨此更無他途
度生若無智慧,僅仗恃神通,則與一般民間信仰、扶乩通靈之流何異之有?這三身並非獨立存在的,後二者皆由前者而出,正法輪身轉大法輪時,固然不可須臾離開自性法身的智慧,教令輪身顯示力量現金剛相,何謂金剛?金剛是堅固之義,世界上什麼東西最堅固呢?就是智慧!可見教令輪身也是離不開智慧,離不開自性法身同時因其出發點在利益一切眾生,乃是慈悲心所致,因此也離不開正法輪身。
宏揚佛法
智慧第一
一般人對密宗容易有一些誤解及成見,認為密宗專講神通,神神秘秘的,甚至有裝神弄鬼之譏。這固然因外人對佛教尤其是密宗認識不足,但少部份密宗行者的不當示範也難辭其咎,更不用提現今社會充斥的假借密宗名義、到處招搖撞騙的人。因此我也傳授密宗,但是從來不會說我有神通,而是強調正信與正知正見,強調智慧。
我在道場提倡深入經藏的風氣,在教理的研究上,不僅僅是密宗,其他大乘各宗也都研究,我也講阿含
,那就是小乘也包括在內,而不偏廢。在正信的佛教中,光有神通而無智慧是行不通的,神通是由智慧而來,
是智慧的附屬品,是修慧的非必然性過程而非目的。神通不能轉定業,因為要得解脫是靠智慧而非神通。若有人一味強調神通,則知其人縱非邪魔,也是外道。任何以神通為招牌,藉以吸引徒眾者,絕對是有問題的。
顯密原不離
諸佛所宣說
密宗之所以稱祕密,並不是故作神祕,甚至有狡騙欺瞞、妄自尊大的含意。名之為「密」,是取祕密莊嚴之義,因為密宗所說者,乃是諸佛果地自證聖智境界,唯佛與佛能得知,就連十地、等覺菩薩也不能夠了解,更不用說我們因地的凡夫。
佛果境界當然非一般凡夫所能蠡測,但事實上透過教理、經典的研究,勉強能夠揣摩於萬一。
在大乘八宗,即為唯識、律、三論、禪、天台、華嚴、淨土、密等八宗裡,密宗並不違背其餘各宗的理論基礎,因為顯密二教都是諸佛所說,是互相融攝,而非互相排斥的。密教既不可能獨立於顯教的教理之外,顯教其實也包含了一些密教在裡面;前者還比較容易了解,後者恐怕一般人無法接受。
事實上大家最熟悉的心經、華嚴經等顯教經典都含有真言咒語在內,而顯教的早晚課、水陸法會、蒙山、燄口等咒語、儀軌都是出於密教。楞嚴咒、往生咒、大悲咒、十小咒,不是大家天天在念嗎?
許多顯教的法師原本對密教抱懷疑甚至毀謗的態度,但在接觸、了解密教的教理之後,紛紛公開地懺悔與澄清,這正好可以給一般盲目反對密教的人作一個借鏡。
簡言之,顯教是就因地說,密教是就果地說,因不離果,果不離因。
而在大乘八宗裡,密宗尤其與唯識、華嚴、淨土三宗關係密切。
密宗有淨土
彌陀為先鋒
先從淨土宗說起。
淨土宗與密宗無論在教義與修行方式上都極為接近,可以說是密宗的先驅。
一般人學淨土宗,只知道有阿彌陀佛和其西方淨土,而懷疑並排斥密宗。殊不知密宗的教理就是整個佛教的宇宙觀,阿彌陀佛是十方諸佛之一,西方淨土之外,尚有無量微塵數十方諸佛的國土。就以密宗的五方佛而言
,彌陀為西方佛,此外尚有東方阿閦佛、南方寶生佛、北方不空成就佛及中央大日如來毘盧遮那佛。『佛說阿彌陀經』中不也舉上下四方諸佛為例嗎?可見即使淨土宗也不是只有一阿彌陀佛而已!
再由修行方式比較,淨土一心不亂的念佛,與密宗三密相應的修法也極相近。以口密而言,淨土宗念「南無阿彌陀佛」,「南無」是梵音,意為皈依,「阿彌陀」亦是梵音,為佛之名號,念六字弘名實與梵音真言無異。以意密而言,淨土也有所謂「觀像念佛」,如同密宗的本尊觀,淨土又有十六種觀想法,實在也有意密。再就身密而言,淨土宗固然不結手印,但若就廣義的印契之義,則結跏趺坐,也算是一種印契。由此看來,二者實在相去不遠,甚至有人即主張,淨土宗為密宗的一部份,只是淨土宗簡易、方便了許多,故能不擇根器,三根普度。
就時間上來看,淨土盛行早於密宗,正是先向世人介紹此一他力修行的方式,俾使其後的密宗能迅速地讓世人接受,在這一點來說,稱淨土為密宗的先驅實不為過。
唯識欲令轉
成智為金剛
再來說唯識宗。
唯識宗講心識,心王心所,五位百法。其宗旨在「三界唯心,萬法唯識」,所謂「若人欲了知,三世一切法,應觀法界性,一切唯心造。」山河大地、宇宙萬有,都在心識的一念之間,為阿賴耶識所變現。
百法中有心法八種,即是八識,心所法五十一種,五遍行、五別境、十一善、六根本煩惱、二十隨煩惱、四不定等,將人的心識︱即今日心理學所謂的心理狀態、心理活動︱分析地極為縝密而清晰。精於唯識者,於人己的起心動念、前因後果,能觀照地一清二楚,鉅細糜遺。但這是就因地眾生的心識而言。
密宗所說者,即是將因地說的唯識轉為果地。唯識教人要轉識成智,將第六意識轉成妙觀察智、第七末那識轉成平等性智、第八阿賴耶識轉成大圓鏡智、前五識(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)轉成成所作智,此外尚有第九庵摩羅識轉成法界體性智。在密宗而言,此五智分別代表五方佛,中央毘盧遮那佛︱法界體性智、東方阿閦佛︱大圓鏡智、西方阿彌陀佛︱妙觀察智、南方寶生佛︱平等性智、北方不空成就佛︱成所作智。到了諸佛果地境界,「轉識成智,金剛智慧勘破金剛無明,因地中各個剎剎不住的心念,便都已轉成金剛不壞、恆常不變的自性金剛眷屬。由於心所是心王形於外的心理特徵,心王成智成佛,心所自然轉成不壞、不變的金剛。」
在唯識裡講的是因地的心王心所、五位百法,密宗則是就佛果與成就者轉識成智後的境界來講;在因地凡夫位時種種遷流不住的妄念、煩惱,在果地時皆已轉成金剛自性眷屬。由此可知,唯識為密宗的因地說,而密宗則是唯識的果地說,因不離果,果不離因,二者實是一而二,二而一的。
再看密宗種種薰修的法門,其理論基礎多不外於唯識,以種子觀為例,何謂種子,如何現行,如何薰習等,都是唯識宗的觀念。因此要通達密宗真諦,於唯識一宗不可不研究透徹。
華嚴是佛果境界
普賢為金剛薩埵
最後來說華嚴宗。
日本密宗分東密、台密二派。所謂東密,是指弘法大師空海來華,於長安唐密根本道場︱青龍寺,從惠果阿闍黎所得回金胎二部之傳承;台密則是指傳教大師最澄及其門下到天台山所得的密法傳承。以台密而言,天台密教疑出於一行或惠果,但學者原有天台的根底,學密後將密宗納入天台的體系當中,仍尊天台為主,以密宗為從,最澄所得台密即此。
空海雖稱已得惠果金胎完整傳承,批評台密未得密宗全貌,事實上其理論根據仍不脫於天台。以空海從惠果學不過短短數月,若按二部完整儀軌修行而得成就,實非常事,或謂空海所得者僅為善無畏所傳胎藏部大日如來本尊儀軌,其他部份只是將經典攜回,或者返日後才得成就,今依此說。善無畏攜來大日經,其疏為弟子一行所作,一行原出於天台,故其二十卷大日經疏,乃是以天台解密意,如此則空海之說實亦不離天台。
華嚴之成,在空海入唐之後,空海返日未幾,即發生「會昌法難」,東密以為唐密已絕,便未再入唐求法,因此東密僅止於天台,更不知華嚴之與密宗實為顯密二說,一無二致。
善財童子五十三參,所參者皆為等覺菩薩,其境界與佛相去不遠,幾乎等同諸佛,故經中所說實為盡虛空遍法界、十方微塵剎恆河沙數諸佛與其國土的境界,與密宗同是就果上說法。除非在教理上下過甚深的工夫,並且有自己的體悟,否則講華嚴經易流於事項的境界,無法深入其法界觀中,得其神髓。
更有甚者,密宗的一切儀軌,都是從普賢行願品中的十大願而來,顯教中的普賢菩薩其實就是密教中的金剛薩埵!若從這一點上來看,華嚴與密宗的關係能不密切嗎?
顯中顯
顯中密
既然顯密不二,可知密不離顯,顯不離密。若就事項上來區分顯密,大致可分為四種形式:顯中顯、顯中密、密中顯、密中密。
何謂顯中顯?顯中顯指的是純粹的顯教,依教理實修,如禪宗的參禪、淨土宗的念佛、律宗的持戒、唯識的唯識觀、天台的止觀、華嚴的法界觀等,或是經典的課誦、研究等等宗門教下的修行,不涉及密宗三密、羯磨 、儀軌,這樣叫做「顯中顯」。
相對於顯中顯,顯中密即是於上述種種中,帶有密宗的「祕密」事項在內。今日所稱顯教者,大多屬於此類。今日大乘顯教各宗,名存實亡,多以禪、淨為主,其餘教觀諸派,以末法根器,實不堪受任。即使是禪宗於六祖的「無住生心」之外,也還要提倡禪淨雙修,對自己的生死才有把握,更何況其他各宗。
觀諸顯教種種行法,多已摻入密教在其中,如前述早晚課中楞嚴咒、十小咒等真言、水陸法會、經懺儀軌等率皆出於密部,這樣的情況就叫做「顯中密」。
以上兩種是在顯教中的情形,密教的情形也有些類似。
密中顯
密中密
以密教來說,也有些近於顯教的情況。比如日本東密
,弟子一學法,先教授以「阿」字觀。一般而言,他們 修此觀想時,先要把此月輪種子觀製成圖像,每個人一份,放在面前。初學法者或根器不佳,或觀想力未足,如此有相地薰修,未嘗不是變通的方法,但公然地將亦密展示出來,密已不密,則為顯矣!
再如現在我所要提倡的「密七」、「密一」共修,止靜前大家要行香結界,唱誦真言,如此把口密咒音大聲唱誦,也是一種顯中密!唱誦真言有什麼好處呢?是為了要利他,仗真言不可思議的加持力,普令聞者皆獲利益。
最後是「密中密」。
密中密是純粹的密教,教理上或有統攝顯教教義,修持上則純為密教儀軌,嚴守祕密莊嚴之原則,不以祕密示人。密教的力量從哪裡來?從「祕密」來!所謂「以祕密為宗,方便為究竟,不可思議為妙用」。先不談甚深微細的心識問題,舉一簡單的事體為例:大家都燒過開水,燒開水時壺蓋一定要蓋密,蓋的越密,水越早開;但你要是心急,不斷掀開蓋子來看,那水就越不容易開。密宗修行為何較為迅速方便,這是其原因之一。
海燈老和尚
同修金剛法
真正的密宗行者不但不會到處炫耀自己已得密法,反而不願輕易讓人得知自己學密的身分。因為一般人對密宗缺乏了解,易生誤會、好奇、嫉妒等心理,反而造成行者的煩惱與障礙。
現在我舉一個我的親身經驗為例:舉世聞名的少林一指禪宗師︱少林寺住持海燈大師,大家應該聽過。我在大陸時,曾和他一起同住一室達數月之久,但彼此都不知對方修持密法。一直到海燈出了名,到美國去表演,並且傳授穢跡金剛法,我才知道他不但修持密法,而且與我同是以穢跡金剛為本尊。但是他的金剛法不是我們鼓山一系,而是屬於北京的系統。
薊川臺閩與普陀
傳承鼓山會五臺
中國密宗以我的了解目前還有幾個系統:北京、四川成都文殊院、五台山、福建鼓山、南海普陀山(但後者的傳承較有問題)。
在我之前,達本老和尚除了傳法給盛慧老和尚外,還傳給寶松老和尚。寶松老和尚是達本的弟子,盛慧則非
(就剃度師承而言,非就密法傳承,奇怪的是,盛慧與我也沒有剃度輩分的關係,僅是密法的傳承關係),因此當寶松知道盛慧傳了金剛法給我後,跑來找我,懷疑盛慧所得非達本真傳。他要我打手印給他看,那時候我才十二歲,未得成就,我說「我不是金剛上師,要打你打給我看」,我們一印證,果然所得之法一模一樣,確知是達本的完整傳承。我一般傳的法只具足三密,但我得的金剛法有五密、七密、九密、十三密,這才是完整的儀軌。鼓山這一支法脈乃是雪峰直傳的,第一代的祖師就是雪峰。
除了鼓山這一系外,我還得到五台山系統的密法傳承。抗戰時,躲日本空軍轟炸,防空洞中遇五台山來的慧遠阿闍黎,一見面就傳我蓮花部觀世音不空罥索、十一面觀音等法,這次我傳的如意輪觀音法,也是得之於五臺山的蓮花部傳承。
文殊示現寒山拾得
五臺山上傳文殊法
五台山的傳承又是起於何時何處何人呢?這是不空阿闍黎的得法弟子含光阿闍黎,得法後住五臺山金閣寺所傳,今日五臺山上仍有多人修持密法。這次我回大陸也去朝五臺山,山上各大寺院道場多保有密教壇城。五臺山自來是文殊菩薩道場,山上修文殊法的不在少數,我們一行人在五台山且遇文殊菩薩的示現。
我們在朝山的山路上,看到山上開滿了鮮花,花團錦簇有如智慧花開,這時有二童子,言笑晏晏,迎面而來,與我們接談,大家都覺的這小孩子頗為可愛。奇怪的是,回台灣後,重看當時的錄影帶,僅聞其聲,不見身影,這才知道二人是文殊化身,寒山、拾得二位的示現!因此我也在五臺山上傳了「文殊菩薩八字真言」,也就是八字文殊法!這樣的因緣也是頗為特殊。
因緣增上所緣緣
等無間緣為四緣
什麼是因緣呢?一般人聽到因緣,大概都會直接想到姻緣,好像所謂的因緣就是指緣份,尤其是男女之間的緣份,這是一個很普遍的現象。許多佛教的名相,一般人在沒有足夠的佛學基礎而憑己意望文生義的狀況下,很容易發生上述的誤解。
那麼到底什麼叫做因緣呢?佛教中講緣生性空,緣共可分為四種,曰:因緣、增上緣、所緣緣、等無間緣。
整個佛教的中心要旨在於智慧解脫,而進入佛教大門的鑰匙就是在於十二因緣。
十二因緣
十二因緣是:無明緣行、行緣識、識緣名色、名色緣六入、六入緣觸、觸緣受、受緣愛、愛緣取、取緣有、有緣生、生緣老死,此之謂十二因緣。這是辟支佛的觀門,最初的原義是指眾生涉三世而輪迴六道之次第緣起,整個佛教教義可以說是基於此而開展出來,若要詳細分說此因緣觀,縱說盡三藏十二部亦不能窮其義,在此只能簡單說明。
按照此一順序,其意義分別是:無明--過去無始劫以來之愚癡煩惱;行--緣無明妄動所作之善惡行業;識--依過去之業力所感召而現世受胎之一念;名色--在胎中身心漸漸發育之位;六入--六根具足行將出胎之位;觸--根塵相觸成境之位;受--對境起領受之位;愛--對受起分別愛惡之位;取--因愛惡而起執取厭離之位;有--因取之作而生種種業,可定當來之果之位;生--依現在所造之業而感未來受生之位;老死--於來世老死之位。
此十二因緣涵蓋過現未來三世,又有剎那、連續、分位、遠續四種十二因緣,大至三世因果輪迴,小至當下一念無不具足十二因緣,故盡虛空遍法界不離十二因緣,而一念亦不離十二因緣。
天臺的「一念三千」,謂三千大千世界一念可具足,實際上也是由十二因緣推得。
不可少善根福德因緣
阿彌陀經中有ㄧ句:「不可少善根福德因緣!」是說得以聞彌陀名號,進而修持淨土,實在必須具足善根、福德同因緣,三者缺ㄧ不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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